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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散文创作的“痛点”与突围
作者:杨献平 来源:文艺报 浏览次数:4070次 更新时间:2023-11-11

回顾这些年来的散文发展历程,我以为,一大部分的“功劳”应当归功于诸多小说家们的“探路”,“剑走偏锋”与“他山之石,‘完美’攻玉”之功,也有许多诗人、学者和专事散文的作家们,他们的创作同样不容忽视。自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的新散文运动以来,无论是专门的散文写作者,还是较为专注的散文研究和批评家,都不自觉地把截至目前的当代散文发展成就,称为是纯粹的散文写作者的“集体发力”的结果。我认为,在谈论一个文体发展的时候,起点应当放在整个历史长河当中,方才公允和精准。相比其他文体批评体系的成熟与演进,散文批评和研究基本上仍旧处在自说自话的阶段。以此来观察当下的散文创作,其中有三个方面需要进一步言说。

其一,散文写作从来不是孤立的,而是涓滴入海,百川成河。回顾白话文运动以来的散文,可谓名家辈出,其中相当一部分作家及其散文作品,在今天仍旧产生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对当代散文创作有着参照和“源流”的作用。20世纪80年代以来,更有一大批散文作家接续、拓展了白话散文的“路数”与“宽度”,使得散文的发展和建设呈现出一种持续向前、不断获得有效更新的态势。

小说家张承志、贾平凹、韩少功、铁凝、王安忆、张炜等人对散文写作的崭新理解和文体实践,使得白话散文的写作更具有了与时代相匹配的丰满度与新异性,也使得散文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并卓有成效地呼应和见证了“时代”,使得这一古老的文体在新的历史时期,拥有了它应当具备的文体风貌。及至20世纪80年代,于坚、张锐峰、周晓枫等人的散文创新,包括王英琦、张立勤、刘亮程等人在散文写作上的“实验”和“开拓”,也构成了中国当代散文发展建设的另一种不可或缺的“生猛力量。”

其二,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诗歌、文学批评、文学翻译,其本质上是“同时共进”的有机整体,如果将其中某一个文体单独拿出来检视和言说,小说、诗歌当然没任何问题,唯独散文不可以。散文是介于小说和诗歌之间的一种“散漫”“轻捷”“杂糅”的文体,尤其是在当下的文学环境中,散文面对的一个非常尴尬的现实是,一直想要“独立成体”但始终“有心无力”。散文既不像小说那样无所不包、雄浑跌宕,又做不到诗歌那般的纯粹和高蹈,只能在两者之间左右摇摆。努力使散文这一文体不断丰盈、开放和扎实起来,尽可能地与小说、诗歌等文体真正地实现并驾齐驱,是当前散文从业者应当认真思考的一个严峻问题。基于散文自身特点及其在当下的尴尬境地,非虚构的尝试可以看作是散文为逃脱文体限制而进行的一次集体“出圈”和“突围”行动。尽管这些年来有很多的作品被冠以“非虚构”的名目,但到目前为止,本土的真正意义上的非虚构文学作品似乎还有待作家们进一步开拓。

所谓的非虚构文学作品,我以为应当具备三个方面的基本要点:一是真切关注和艺术呈现人类历史进程中涉及某种文明和文化深刻变迁的现实题材;二是建立在整个人类基础上,对某些影响到每个人内心、精神和思维,以及现实生活、信仰行为的社会重大事件进行深入剖析和展现;三是能够以公允的、基于人类历史发展大势,特别是当下生存与精神困境的眼光和胸怀,用智者和公共知识分子的方式,介入到重大现实问题,进而真正撼动、考问和探究古老而又永恒的人心人性。也就是说,非虚构文学作品应当既有小说的史诗性,又具备纪实文学的基本要素。在非虚构文学概念被普遍接受的当下,这近似是作家和读者对散文理想状态的一种向往,也是散文家们至今尚未企及的“诉求”。

其三,当下的散文写作整体态势可以用壮大又虚弱、繁荣却衰微来概括。与时代发展和社会变迁的现实相比,散文写作创新能力的“滞后”和“僵化”显而易见。在乡村、历史文化、自然地理、生态环境、个人生活、工业题材和内心幽微等题材当中,历史题材无疑是最受宠的,从事这方面写作的专业散文作家比比皆是。但从文体和文学价值上来考量,历史文化类的散文和非虚构作品,如果对现实生活不构成一种隐喻观照,并不会对文学和社会现实产生深刻的影响,甚至不如乡村、工业、生态、城市等题材的散文写作,对于记录和呈现我们所在的时代具有标本和编年的意义。

历史类的随笔作品对普及相关知识文化有独特的存在价值。尽管历史总是有其重复的“特性”,也有着知古鉴今的作用,但它本质上是过去式的,在很大程度上是“逝者的生活和事迹”,是“他者在昔年的冲突和命运”。时代和社会发展至今,信息化、全球化和各种工具和技术的普及,使得整个人类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文学作品的主要功能之一是展现作家和诗人所在时代的社会百态、人物流变和存在、发展的细枝末节与典型情境。如果仅仅复述历史和过去,并努力从中找到人类社会的共性特征和基本命运轨迹,这样的写作注定很难有太多的当代性。这大致是历史类散文随笔写作的真正“痛点”所在。

另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现象是,乡村、工业和城市题材的散文写作,在很多时候也不自觉地陷入了“最后的案头清供”“农耕时代记忆与器物花草赏玩”与“走马观花的城市历史寻迹”和“现场一线的描摹与记录”等浅层次当中,并不能体现散文在当下时代应当具备的敏锐性和超前性。特别是在当代文化背景下,展现个人内心冲突以及人们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呈现出的种种状态,包括精神、思想文化和信仰上嬗变的力度和深度也还很不够。

我觉得,散文创作应当具备更大的“雄心”与“境界”,更大范围地去拓展文体的界限,进而增强其表现力。我们应当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增强散文的“好看性”和“广泛度”,在散文创作中有效、精当地引入故事及其相应的叙述技巧,增强感染力与吸引力。抒情性是当下散文写作的重要方式,在关注和真切反映社会现实和人性幽微方面,显然还不尽如人意。如何密切散文写作与时代的关系?书写“时代的个人经验”和“个人的时代经验”应当成为散文写作的重要方式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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